体操冠军、卖臭鳜鱼、拍电影,这三样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,却在曾宇身上融合为一体。
看曾宇的微信朋友圈,看不出他曾是运动员,是练过体操的人。退役后,他的身份是“黄山市徽康食品有限公司总经理”,是返乡创业的“新农人模范”。而出于爱好,他拍起了纪录片,主角是自己退役的体操队队友。
有人调侃,曾宇“以前是能上CCTV5(体育频道)的人,不料却几次亮相于CCTV17(农业频道),但他内心梦想其实在CCTV6(电影频道)。”
练体操是被父母逼的
曾宇的运动员生涯并不算辉煌,1993年出生的他,10岁时进入八一体操队,最顶峰的荣誉是在全国青年体操锦标赛上拿到吊环冠军,并且进入到国家队,但可惜,这已是他运动生涯摸到的最高处。
“练体操的太苦了,运动生涯也短,大多是四五岁开始练,压腿啊,练体能啊,每天训练吃的苦是成年人都很难承受的。而且体操一般都是挑战高难度动作嘛,伤病没法避免,像我全身从脸到脚趾都骨裂过。”
体操练的苦,退的也早。在中国运动员中,不同项目有不同的平均运动寿命,据统计,体操和游泳选手的平均退役年龄相对较早,都在24岁左右,这比田径选手33.6岁的平均退役年龄要早了近10年。
曾宇退役的年龄甚至更小,他在2012年退役离开了国家队,主要原因是伤病。那时他还不到20岁,就要面对“这么多年白练了吗”、“接下来又能干点什么”的问题。
国家体育总局体育经济司编撰的《体育事业统计年鉴》显示,中国每年退役的运动员大约在3000名左右,而每个奥运年之后,会迎来运动员集中退役的高潮期。
攀到过荣誉金字塔尖的选手,往往在退役后会有更多渠道延续成功光环,但这是极少数。大部分运动员终其生涯都是默默无闻、不为人知的。
曾有专项调查对770名获得全国和国际青少年比赛前3名的运动员进行追踪,结果显示,这些青少年运动员在成年后最终能进入全运会、亚运会、奥运会前10名的成材率,分别只有14.1%、2.2%和0.26%,其他大部分都“泯然众人”。
曾宇就是未能爬上金字塔尖的运动员之一,被迫因伤退役时,他和大多数人一样,一度陷入了迷茫。
但曾宇的不同之处在于,他很早就在为退役这一天做心理准备了,他袒露出的心声有点让人吃惊:练体操是父母让他练的,而他自己并不喜欢。
“我从小其实特别抵触练体操,那是父母望子成龙,他们有冠军梦,但我并不喜欢,也觉得自己不擅长。所以我很早就在想,不练体操了能做点什么,也开始准备。队友睡觉或者打游戏时,我就学英语,当时想的是出国看世界。”
不想再走别人安排好的路
之前采访奥运冠军徐莉佳时,她给体制内运动员的建议是:“培养一些不同的兴趣爱好,多多社交,别在队里与世隔绝。多交流学习,能少走很多弯路。”
由于种种原因,相当多的运动员在运动生涯中环境封闭,圈子小,接触的人以及社会阅历、经验都很有限,这给他们的未来发展带来一定障碍。
曾宇对此感同身受:“我们和社会是隔绝的,很小就离开父母,进入省队国家队,住进集体宿舍,除了队友,缺少与同龄人的交流,白天晚上脑子里也都是训练,生活很单调,没什么其他内容,像我的队友大多都是不善言辞。”
除了在队里时争取多见识社会,另一个摆脱封闭、打开眼界的机会,是在退役后学习深造。曾宇离开运动队后,进入到北京体育大学学习,后来又留学美国,学的专业是电影。“出国学电影很偶然,我本来想学哲学。”
这背后,是曾宇优渥的家境在支撑,不愁生计,自然可以从容的慢慢规划未来。退役后这段时间,曾宇一直在寻找,找一个属于自己、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。他学拍电影,又跑到云南的大山里去支教,体验那里的生活。“我挺幸运,因为家庭条件和父母后来比较包容,我可以选择不同的生活。”
曾宇抵触的,除了小时候在父母指令下练体操,还有被别人安排好的生活。“我看到很多队友,他们大多数其实不喜欢练体操,他们的父母控制欲很强,有些队友一辈子都要走被别人规划好的路。退役后也是去干一个父母给安排好的稳定工作,或者找一个女孩结婚。”
“在我看来,他们中很多人也挺痛苦的,他们缺少与社会去碰撞、去发现自我的机会,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,擅长什么,很难自洽。”
体操冠军卖起臭鳜鱼
那么,曾宇自己又想干点什么呢?
首先是生计。家里条件再好,自己也不想总啃老,曾宇决定创业,而且很快发现了商机。
曾经风靡全国的央视节目《舌尖上的中国》,有一期是介绍安徽臭鳜鱼的,曾宇觉得这是个机会。“以前只有我们安徽人才知道臭鳜鱼,这个节目火了以后,我觉得是有商机的。”
他找到自己父亲的朋友、中国徽菜臭鳜鱼烹饪大师韩可军,一同投资开了一家食品公司,专门从事臭鳜鱼的加工生产和销售。
体操冠军卖起了臭鳜鱼,这跨度实在有点大,无论是技术研发、渠道扩展还是资金运营,跨行的难度,不亚于攻坚一个高难度体操新动作。但和当运动员时琢磨新动作一样,曾宇有毅力,能坚持,也乐于创新。
臭鳜鱼的纯古法制作,很难量产,而且味道小众,当代人吃不惯。曾宇的办法是进行工艺改革,引入打鳞机、分拣机、滚筒搅拌机等机械化设备,建起冷库冷链,用食品级塑料桶取代古法的木桶,并在腌制工艺上进行改良。
“腌制的时候,放多重的石头,多长时间翻面,都要反复试验……最终摸索出一套批量化生产的工艺,既保留古法腌制的口味,也能让品质稳定下来,适合批量生产。”
在渠道上,疫情一度断绝了曾宇公司的生路,“当时我们产品供应给全国的餐厅、酒店,疫情期间餐厅不开业,影响很大,线下销售额几乎归零。”但他很快又找到了线上电商门路,在平台开网店,用了大半年将店铺做到同类产品的头部。
渠道打开后,曾宇的公司规模最大时给全国超过一百家饭店供货,网上销量也突飞猛进,一度一年卖出60万条鱼,销售额突破3千万。在创业成功后,央视农业频道的《致富经》节目,曾两次专访曾宇,介绍他的故事,他也从CCTV5的“边缘人”成为了CCTV17关注的创业模范。
拍电影 看到他们的孤独与迷茫
不过,创业和生计只是曾宇的初级需求,他始终心心念念的是拍电影。“卖臭鳜鱼为生计劳神,能维持就好。我知道自己没有赚大钱的能力和欲望,我也不需要去努力赚钱寻求安全感。”
“我想要拍电影,就是去理解不同人的生活处境,也是对各种不同人生的一种好奇吧。”
曾宇的处女作是一部纪录片,名叫《退役生活》,内容是跟拍队友戴隽在退役后的人生状态。
戴隽是曾宇在体操队的好友,拿过全国青年锦标赛单杠冠军,退役后为了生计,干过各种行当,当过健美操教练、足球教练、卖过柚子、开过烧烤店,后来又开车送货,兼任搬运工。
片子中,曾宇在展现戴隽当年练习体操的片段时,背景里响起的音乐是《杀死一个石家庄人》,歌词如下:
生活在经验里,直到大厦崩塌;一万匹脱缰的马,在他脑海中奔跑;如此生活30年,直到大厦崩塌;云层深处的黑暗啊,淹没心底的景观……
这似乎是曾宇尝试的某种表达,以及对作为普通人的运动员,在退役时刻心理落差的某种关照。
“运动员从小就被培养成服从指令的人,什么都被安排好了,都是很具体的指令,小到每个动作要领,大到团队成绩目标。退役这一天突然到来以后,一个人失去了所有指令,一下不知道该干什么了,很容易迷茫。”
“我能感受到他的迷茫与孤独,我自己也有过。”
大部分运动员在退役后,要以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身份重新进入社会,参与新的就业竞争。有数据显示,体制内大约能吸纳不到10%的运动员就业,其他90%要自主择业,另谋生路。
曾宇介绍说:“退役的队友,有些拿过好成绩的,回到家乡给分配了工作。有些没分配工作的,去学校或者培训机构当临时教练。还有很多转行的,比如当警察的,身手比较好也比较勇敢,另外家里条件好的,也有跟着家人做生意的,做什么的都有。”
“我想反映这个群体在重新寻找社会角色时的困难与迷茫,特别是那些没有很成功、被忽视的普通运动员。”
曾宇的这个纪录片,获得了不小的反响,送到一些影展中参演,进过北京电影节体育周,还拿过世界游牧影展的十佳纪录片奖。“之前只写过剧本、拍过短片,这是第一次尝试纪录片,算是自己的一次练习,观察真实的人和生活,让镜头反映他们的内心世界。”
“后来我还拍过一些其他队友,采访了一些体操界前辈,可能是个更立体的记录。我比较关注运动员这个群体的烦恼,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现实处境,唤起理解吧。如果是我遭遇到他们一些人的经历,我没有信心能比他们做得更好,所以希望社会对他们更包容一些。”
“运动员是个群体,各式各样的人都有,只要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事情,拿出练体育时的那种刻苦精神,我想我们在什么行业都是可以生存的。” (二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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